苏北、浙西、安徽等地该不该被归入长三角？这一问题争辩了几十年
“‘城市群’的概念是哪个学者最早提出的？”姚士谋抱着平板电脑，对着人工智能软件发问。他本年已84岁，退休前，是我国科学院南京地舆与湖泊研讨所的研讨员。
“法国地舆学家戈特曼于1967年提出城市地带学说。”“国内学者周一星对‘城市连绵区’做了些研讨，这种提法和‘城市群’比较挨近。”这两种答复，姚士谋都不满足，再次诘问。“想起来了，是姚士谋在1992年出书了《我国城市群》一书。”人工智能总算“开窍”，姚士谋这才将电脑放下。
姚士谋和人工智能对话。陈抒怡摄
受糖尿病影响，姚士谋眼睛不大好。文字看不清楚，只能费事老伴念给他听，老伴吐槽，一念便是一个小时，口干舌燥。即便如此，针对采访提纲上的问题，姚士谋事先手写10页答复，还用红色笔校正修改了一遍。
采访当天，姚士谋到地点的南京市鼓楼区凤凰大街讲党课，每次授课内容总和长三角城市群相关，这已是第6次授课，他预备了许多幻灯片。作业人员提早和他商议：“今日居民来得比较多，他们4点钟要去接小孩放学，大约讲1个小时？”姚士谋答应下来，又感到少许惋惜，“那咱们早点开端，能讲1小时10分钟”。
1992年，姚士谋等出书《我国城市群》一书，必定程度上，国内对“城市群”的注重和研讨由此拉开序幕。第一版上架以来，这本书阅历屡次弥补、完善和再版，“城市群”的样貌和形状也在发育、生长，走向老练。
知来路，明去路，方能致远。姚士谋对长三角的展开进程如数家珍。30多年后，咱们找到姚士谋，从头回想长三角走过的路，或许能取得新的启示。
经济规律和行政区划
长三角规划究竟该怎样划？在很长一段时刻里，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存在争议。
“咱们搞研讨的，一般依照经济规律做判别。”姚士谋所著《我国城市群》共出了4版，直到2016年第四个版别，“长江三角洲城市群”才在书中正式露脸，规划包含上海市、江苏省、浙江省、安徽省。
在此之前，书中都将这一区域称为“沪宁杭城市群”，“包含苏锡常、杭嘉湖、宁镇扬三个小城市群。”姚士谋说，“城市群应该是鸿沟含糊的，没有行政区划的约束。”
姚士谋《我国城市群》书中手作插图。巩相等摄
两地的往来密度，通过人流、物流、资金流、金融流等目标差异。每年送到上海的蔬菜粮食，钢铁厂要用的原材料木材，都经由苏浙用大船和火车来运，这是经济沟通亲近的表现；每到节假日，游客从上海动身短途旅行，溧阳天目湖、德清莫干山都是抢手意图地，这是人流交游密布的表现。
而城市群之外，有显着的断裂点，这表明两地之间联络相对疏远。“比方，2003年，咱们到蚌埠做规划，从南京到蚌埠，高速公路上车子很少。每24小时通行车辆超越5万辆，高速公路才干到达比较高的使用功率。”姚士谋回想。
依照商场经济规律，断裂点之外，便不应再归入城市群范畴。姚士谋以为：“城市群可以辐射的规划很大，但城市群自身规划有限。”
1992年，“城市群”在国内初次提出后，这一通俗易懂、和蔼可亲的概念很快被承受。1998—2009年，全国各省市进入城市群规划的高潮时期。
“国内城市建造逐步成形，各个城市总体规划根本做完了，开端要处理‘群’的问题。”“城市群”概念成为各类政府文件中的香饽饽，姚士谋也被约请，成为不少当地政府的“座上宾”。
山东办城市群学习班，每年把各县规划相关部分的作业人员会集到济南，分红七八个班，每个班50人，由姚士谋一致授课，讲城市群规划。吉林长春规划院院长和姚士谋也很熟悉，隔段时刻便约请他，到长春讲讲城市群。不少当地把姚士谋的书买下几千本，作为学习材料，给城市规划相关干部每人发一本。
相较于学术界以“城市群”作为城市展开状况的描绘，以城市群为单位进行体系规划，逐步成为追求城市更长远展开的手法。“城市之间怎么分工，谁主谁次？首要城市怎么带动中小城市展开？这些问题，都要从‘城市群’的视角答复。”姚士谋说。
姚士谋近照。陈抒怡摄
依循这一思路，长三角阅历了由地舆概念到经济概念、由小规划扩展到大规划的展开进程。地舆概念上，长三角指长江入海的当地。经济概念上，长三角规划一直在改变，开端，1997年长江三角洲城市经济和谐会建立之时，包含15个城市：上海、无锡、宁波、舟山、姑苏、扬州、杭州、绍兴、南京、南通、泰州、常州、湖州、嘉兴、镇江。2003年，台州参与，展开成为16个城市。2010年，合肥、盐城、马鞍山、金华、淮安、衢州成为经济和谐会成员。
2010年，国务院同意的《长江三角洲区域区域规划》将长三角规划确定为上海市、江苏省和浙江省。同期编制的《长江三角洲城市群展开规划》将长江三角洲的规划确定为三省一市：江苏省、浙江省、安徽省和上海市。
现在长三角城市群的区分方法，虽与姚士谋的初衷不同，但他充沛了解和认同，“将行政区划的要素归入考虑，更便利办理”。
一起，上海、杭州、南京的力气比较强，使用这些首要城市在人才、技能、经济范畴的辐射效果，把安徽、苏北、浙西等地带动起来，是整个城市群的使命。“无论怎样区分，咱们的意图是相同的，完成城市群内部‘1+1+1+1>4’的效应。”
姚士谋在大街讲党课，展现美国地舆散布地图。陈抒怡摄
“城市群”概念的诞生
“城市群”的概念并非进口货，姚士谋是原创者。这关于其时仍处在展开起步阶段的我国地舆学界而言，非常可贵。
1978年，早在中美两国正式建交之前，姚士谋便曾受邀到美国访学。
在他美国之行的前一年，美国俄亥俄州科学院受我国科学院之邀，派出地舆代表团10名地舆学家来华拜访查询。其时两国沟通不多，对彼此状况不太了解。
姚士谋听说了一件趣闻——8月的夏天，非常酷热，这批美国地舆学家船行至桂林山水间，“从没看到过这么明澈的水，都是透底的！”五六个美国人穿戴短袖短裤就跳下去了，一旁担任招待的人心惊胆战，“出了作业怎样办？”
1978年，我国科学院受美国俄亥俄州科学院之邀，派出10人地舆代表团到美国拜访。这是自1972年中美联络正常化以来，我国访美的第一个民间科学代表团。姚士谋作为城市地舆范畴的代表，成为拜访团中的一员。
姚士谋（右二）在夏威夷州首府檀香山市观赏菠萝田。材料相片
40年后，在姚士谋的一篇回想录中，此次出访美国被他列为“几件亲身阅历的大事”之一。
姚士谋一度日子困苦。他出生在广东乡村，小时分和亲生父母分开，由外婆抚育长大。上世纪50年代，姚士谋成了家中第一个大学生。中学的地舆教师给他主张，要考地舆系，由于“考的人少”，所以更简单些。在中山大学经济地舆系学习5年间，每个月要交12元伙食费，姚士谋拿不出来，北京的叔叔每月援助他5元，他别的申请了助学金，每月再领7.5元。姚士谋给报纸写小文章，关于各地地舆见识，拿3元、5元的稿酬，添补自己的开支。
以优异成绩结业后，姚士谋被分配到我国科学院南京地湖所作业。1975年头，南京市建造局提出：“能不能请所里年轻人帮咱们南京做查询？”姚士谋正式开端城市地舆范畴的研讨生计。
其时，国内关于城市地舆的研讨不多，作业展开首要靠“脚力”。比方，为了查询南京人口和土地使用状况，姚士谋他们把83个派出所一个个跑下来。每一个派出所挂号多少户口？年龄结构怎么？有多少员工？每家多少小孩？这些信息都需到派出所查材料取得。“间隔10公里之内，咱们便走路；若是再远了，咱们就骑自行车。”姚士谋回想，其时单位有五六辆自行车作为出行“公车”，不过都破破烂烂的，链条没有盖子，骑着骑着会直接把裤脚管卷起去，沾上一裤子自行车油。3个多月内，他们走遍了南京全部派出所。
姚士谋（第一排左一）在俄亥俄州一个农场观赏。材料相片
出访美国后，姚士谋认识到了间隔：“咱们那么大的国家，城市那么多，研讨城市的学者却不多，城市规划也才刚刚开端。”
其时，美国是世界上都市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。芝加哥、底特律、克利夫兰、匹兹堡等城市都沿五大湖周边散布，美国的“钢铁城”“汽车城”集聚于此；加利福尼亚、俄勒冈和华盛顿州则沿美国西海岸散布，构成一个电子工业兴旺的城市地带。
然后10年，姚士谋又拜访了多个国家。1988年，他到日本访学，当地学者告知他，日本非常垂青都市圈建造，交通基础设施建造、出资金融服务等，都以东京都市圈、大阪都市圈、名古屋都市圈等三大都市圈为中心。
除了“城市地带”“都市圈”等用词，国内学术界较多学习苏联先进经历，在苏联科学院地舆所制作的规划中，“乡镇体系”的说法比较多，国内对这一概念引证较广泛。
与此一起，国内城市数量增多，规划扩展，并在地舆规划上逐步衔接成片，在工业展开、人员往来上渐渐彼此影响，姚士谋理解，城市整体规划、“抱团展开”是趋势。
上世纪80年代初，姚士谋曾注重过无锡，五六个经济相对兴旺、地舆空间间隔较近的乡镇，可以构成合力，发生小工业展开的集聚效应。厦门经济特区敞开之初，姚士谋参与规划作业，“不只要做厦门市展开战略规划，还要做海洋规划、旅行规划、开发区规划，以及福厦走廊（包含福州、泉州、漳州、厦门等滨海城市）的经济规划。”
姚士谋（左四）在美国访学。材料相片
怎么描绘这一新趋势？“城市连绵区”规划太广，“城市地带”空间形状较为细长，“都市圈”一般要有一个中心城市，关于其时我国的展开状况来说，这些概念都不能彻底适用。
姚士谋“重复想了几十次”，他想到“物以类聚，人以群分”，想到天然界中的植物分为各种群类，然后延伸到“城市群”，即必定区域规划内，各类不同等级规划的城市依托交通网络组成一个彼此限制、彼此依存的一致体。
由此，姚士谋成为国内提出“城市群”概念的第一人。关于《我国城市群》一书，我国科学院院士陆大路的点评是：“创始了我国城市群研讨的先河，添补了国内这方面研讨范畴的空白。”中山大学地舆科学与规划学院教授许学强也给出了很高的点评：“体系论说城市群的概念、探究城市群展开规律、空间形状及展开趋势的，应首推姚士谋教授。”
姚士谋近照。巩相等摄
到了处理问题的时分
历史上天然构成的城市群内，城市彼此之间的联络并不严密，并且城市的分工协作也欠好，大都为竞赛联络，乃至彼此限制、彼此排挤。
1976年，姚士谋带队进行苏南小乡镇规划。苏南乡镇企业展开得很快，数量和规划都在增加，与此一起，环境问题逐步杰出。化工厂建在水源地邻近，深夜偷排污水，缺少监测设备；农业作物区肥料农药等跟着雨水被冲到河里，构成农业面源污染；邻近居民直接在河道淘米洗菜，日子废物直接倾倒，没有处理办法。不少乡民家里没有通自来水，将河沟里的水沉积一下直接用，有些乡民因而患病。
传统展开方法以献身生态环境为价值，必定不持久，并逐步成为展开限制。“其时对环境问题不行注重。”姚士谋查询后将陈述送给有关部分，鲜有反应，“仍是要展开经济，全部为经济让路。”
别的，长三角城市群内，曾呈现工业同构、重复建造的状况。比方，各地曾花大力气出资港口建造。从上海吴淞口到南京龙潭港，河道水深12米，5万吨轮船只能到江阴，改造之后，水深增加到16米，并新建100个万吨泊位。“浙江也有50多个万吨泊位，不过一些港口使用率比较低，大大都货品会集到上海。”姚士谋说，港口资源协谐和码头的充沛使用，都是联络当地经济展开的重要问题。
“曾经，坐着姑苏的公共汽车，不能进上海，必定要换乘上海的车子；江苏姑苏平望以蚕桑饲养工业知名、致富，养蚕技能，乃至丝绸色彩，不能泄漏给浙江湖州人……”地舆空间上，长三角各地是最亲近的街坊，工业展开上，却视对方为首要竞赛对手之一，姚士谋一口气举出许多比如，有些“恨铁不成钢”，“当地保护主义千万要不得”。
姚士谋在大街讲党课。巩相等摄
通过40年的展开，长三角城市群到了处理问题的时分。长三角城市群内，乡镇展开各有特色，又互为弥补，工业方向各有差异，又彼此配合，“有人出产螺丝钉，有人出产打火机，有人拼装零件，有人担任出售”。这是姚士谋期望看到的城市群未来。
姚士谋曾到义乌调研，这座浙江小县城，一头连着230多个国家和区域，一头连着210多万家“我国制作”企业，从沿街叫卖的“鸡毛换糖”小生意，到亚洲最大的小商品商场，义乌生长为交易“巨无霸”。他以为，这是很好的城市展开样本。
姚士谋也曾为靖江做规划。造船业是靖江的支柱工业。10多年前，靖江造船以小舟为主，商场主体大多是乡镇企业，这些年，瞄准万吨级大船，靖江添补商场空缺，相关产量占有全球商场份额超越非常之一。“零部件苏锡常工厂支撑，进口交易上海支撑，靖江展开比规划跑得还快。”
姚士谋近照。巩相等摄
“十四五”规划要求，展开壮大城市群和都市圈，分类引导大中小城市展开方向和建造要点，构成疏密有致、分工协作、功用完善的乡镇化空间格式。二十大陈述提出，以城市群、都市圈为依托构建大中小城市和谐展开格式，推动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乡镇化建造。
长三角城市群成员之间，和谐沟通机制渐渐建立起来。长三角城市经济和谐会连续至今，每两年举行一次市长会议，由市长或分担副市长参与，并举行一次作业会议。每年举行长三角区域首要领导座谈会，总结高质量展开经历，继续霸占一体化过程中的“硬骨头”。
现在，长江里的二类水回来了，沪苏交界处不只能搭乘跨域公交车，还完成了地铁换乘。“城市群”，这个诞生于30多年前的概念，跟着城市间交通疏通，沟通亲近，影响还在继续发酵，并将不断扩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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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巩相等
微信修改：佳思敏
校正：安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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